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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 於沼於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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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小鳳覺得自己超委屈的, 明明高高興興的來找小夥伴兒,明明這一年已經很乖的沒有卻西門那裏偷酒, 可是為什麽西門家的這個兇殘的小姑娘一見他就要拔刀相向啊?簡直難受、想哭QAQ

眼見著玉傾雪的刀已經近在咫尺,陸小鳳只能一手捏住刀尖——僅僅是剛剛接觸到玉傾雪的雙刀,陸小鳳就是心下一沈。

雖然有士別三日, 當刮目相看的說法, 可是西門這妹子的進步程度簡直就是妖孽了。陸小鳳敢保證,今時今日, 就是西門親自來接他妹子這一刀, 恐怕也是接不住的。

無可奈何,陸小鳳非但手上的力道半點不敢松, 而且胸口也瞬間塌下去了一塊。這是他最後保命的招數,不到最後萬不得已, 陸小鳳是斷然不會用這一招的。

而如今, 陸小鳳不僅不得不使出了這一招,而且和他想象之中的出其不意,一招克敵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——陸小鳳雖然有兩只手, 不過他使用靈犀一指的時候是習慣使用右手的, 而玉傾雪有兩柄刀, 這兩柄刀是她抓周的時候就緊緊的握在手裏的, 這十五年來的磨合,讓這雙刀簡直就如同她的手臂一般。

人或許是有習慣用的手的, 但是兩個手臂到底哪個更好用一些, 這期間的差別, 也不過是毫末而已。更何況,玉傾雪此後的修煉,皆是為了讓這毫末之間的差別變得更加難以讓人尋出破綻。如今她的刀法已然入境,這世上能夠找到她的刀法之中的破綻的,可以說不會多於五個人。

而顯然,陸小鳳並不在此列。而西門吹雪或許曾經在,然而現在也不在這之中了。

他們兄妹二人天資相似,資源仿佛,可是到底已經踏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,沒有什麽優劣之分,只是選擇的不同而已。

說時遲那時快,在陸小鳳的一口卡在嗓子眼裏的氣終於要咽下的時候,玉傾雪的另一柄刀將空氣割裂成了兩塊。那一刃寒芒飛速化作陸小鳳眼底的銳痛,電光火石之間,他似乎要被這道寒芒迫得掉下淚來。

可是陸小鳳沒有哭,他是陸小鳳,他當然不可能因為和人比武就被嚇哭。用力的眨了眨眼睛,陸小鳳試圖緩解些許眼底的痛,但是沒過片刻,陸小鳳就忽然驚叫一聲,一向運轉得如同喝水吃飯一般的輕功驟然被截斷,陸小鳳宛若一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兩米多高的地方掉了下來。

西門吹雪便是這個時候來的,看見友人脫力似的從半空中掉下來,西門吹雪皺了皺眉,沖著忠叔使了個眼色。

不愧是從小照顧西門吹雪的人,也難為忠叔能夠從西門吹雪的那張臉上看出來西門吹雪的意思。只見忠叔身形一晃,動作矯健竟不似耄耋老者,他雙手一托,使了一個巧勁卸去了陸小鳳下墜的力道,再那樣一甩,陸小鳳便被忠叔穩穩當當的放在梅花樹下松軟的雪堆上。

那是一棵紅梅,白雪殘梅也算是一種風雅,所以那堆白雪還真就是忠叔特地吩咐下人不要清掃的。也幸好三月一場倒春寒,不然這片白雪早就化作雪水,滋養這梅花今冬開得更是絢麗幾分了。

忠叔還在為那景象被破壞了而可惜,陸小鳳躺在冰涼的雪地裏,只覺得那雪一點一點的被他融化,沿著脖頸滲入了他的領子裏。陸小鳳被凍得一個激靈,一個鯉魚打挺就從雪地上站了起來。

可是他站起來的第一件事,卻是捂著腦袋蹲了下去。那副模樣,怎麽看都不像是小鳳凰,而更像是一只蔫頭耷腦的鵪鶉。

也實在是有些滑稽了,西門吹雪皺了皺眉,冷聲道:“做什麽這幅樣子?”

陸小鳳用手捂著腦袋,哀怨的看了西門吹雪和他身後的玉傾雪一眼,這一次是真的眼眶紅了。

一個大男人,滿臉寫著“你們欺負人”,還真是……讓人惡寒得很。

玉傾雪默默的反省了一下,摸著自己並不會痛的良心開始思考,這一次她是不是真的有點兒過分了。

沈默之間,陸小鳳的手漸漸的從自己的頭頂挪開些許,西門吹雪這才看見,陸小鳳他頭頂的部分……被削禿了一小塊兒。

顯然玉傾雪的刀法極好,方才和陸小鳳交手的時候出手,也沒有蹭破陸小鳳頭頂的任何皮膚,可是那小茶杯大小的一塊兒禿出現在陸小鳳的腦袋上,還真是怎麽看怎麽讓人想笑。

西門吹雪也默默地反省了一下,他承認在做壞事這件事情上,他家幼妹的確是比他有天賦的,至少在此之前,西門吹雪也不過是想著若是陸小鳳有事求他,他就剃掉他的兩根小胡子,而他家阿傾……嗯,可以說是很皮了。

不過玉傾雪這一次出手看似“狠毒”,實際上也還帶著幾許分寸,看著陸小鳳這幅哭唧唧的樣子,玉傾雪拍了拍他的後背,在陸小鳳嚇得想要蹦得老遠之前就按住了他,拆開陸小鳳已經亂了一半的發髻,玉傾雪給他攏了幾下,很快就重新束好了一個發髻,恰好就將方才她削禿了的那塊地方遮擋了起來。

“所以說,禿頭是檢驗小郎君俊秀程度的唯一標準。”玉傾雪三下兩下的給陸小鳳的頭發紮好,然後從忠叔手裏接過熱毛巾細細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。她不經意一般的說了一句,腦海之中卻有另一個人影閃現。

好嘛,說什麽另一個人影,分明就是她家大師。說來上次大金鵬王朝一事,無花也只是短暫的在萬梅山莊住了幾日,在玉傾雪閉關之後,他也起身回少林去了。

如今的少林方丈是他的師兄,無花這個曾經呼聲最高的方丈人選不在寺中,在外人看來反倒是更合適了些。不過無塵大師和他相差的年歲頗大,近乎是看著他長大,而且無塵在佛法武學之上雖然都遠不及無花,可是難得的天生佛心,溫和寬厚。他並不阻止無花游走江湖,閑雲野鶴,只是卻也總是叮囑無花要常回少林,在別處的時候也要常給他們來信報平安。

無花雖然冷情,但是到底懂得投桃報李。那日恰逢有天竺僧人上門挑釁,無花便折返少林,和他們鬥法說禪數月。如此一來,認真算起來,他和玉傾雪當真是許久未見了。

不知道玉傾雪此刻已經思緒飄遠,陸小鳳起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頭發,撥弄好幾下發現並不會露怯之後,他這才重新活泛了起來。

瞪了一眼玉傾雪,陸小鳳抱怨道:“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,人家不遠萬裏的從江南過來給你們傳信,你們兄妹居然就這麽對我?”

“不自稱人家我們就還能是好朋友。”玉傾雪做了一個幹嘔的表情,其誇張程度讓陸小鳳簡直懷疑自己方才是捏著嗓子、甩著帕子尖聲尖氣的跟她說話了。

晃了晃腦袋,將這個可怕的想法甩了出去,陸小鳳也不再繞彎子,而是直接道:“是這樣的,花滿樓他爹,也就是花老爺花如令六月的時候要舉辦六十大壽,你們過來玩啊?”說著,陸小鳳從懷中掏出兩張請帖,分別遞給玉傾雪和西門吹雪。

西門吹雪只是看了一眼,並沒有接。他轉而對忠叔道:“準備賀禮。”

忠叔應下,陸小鳳早已預料到西門吹雪會如此,他連忙將請帖往西門吹雪手裏一塞,一邊說一邊道:“哎哎哎,西門我跟你說,花家這次邀請了葉孤城,白雲城主葉孤城!”事實上,是每一年都邀請,不過白雲城主和西門吹雪的做法也相去不多了。不過陸小鳳這一次似乎打定了主意想帶西門一起玩,所以才故意這麽說。

陸小鳳:歪,別人家的小朋友都有“蝶雁為雙翼,花香滿人間”了,為什麽咱們家的小朋友每一次都只能自己玩啊?要鬧啦!真的要鬧啦!

出於某種暗搓搓的小心思,這一次陸小鳳邀請西門吹雪的時候格外的努力。他扒拉著手指頭算過,拋開損友司空摘星,這一次他有西門,有花滿樓,還有朱停,從人數上已經勝過那位大前輩了呢,嘿嘿嘿。

雖然覺得陸小鳳的態度十分奇怪,但是葉孤城這個名字還是讓西門吹雪眼前一亮。

彼時葉孤城已經被尊為南海群劍之首十年之久,而西門吹雪卻並未登臨巔峰之境,成為與葉孤城齊名的不世出的劍客。陸小鳳並不擔心西門會去挑戰葉孤城——或許此後數年,他們難免一戰,但是到底不是今日。

西門吹雪並不是孑然一身 ,這種認知讓陸小鳳十分有安全感,因為只有這樣,這個人才不敢輕易以身殉道,才不會無所顧忌的覺得“朝聞道夕死可矣”。西門的劍上綴了更多的東西,可是了陸小鳳並不覺得那會是壞事。

算算時間,也該到了西門吹雪每一年出門的時日。西門吹雪思量了片刻,終歸將花家的請帖接到了手裏。

而玉傾雪根本不用讓人讓,直接從陸小鳳手中拿過那做工精致的請帖,玉傾雪展開看了看,不由挑眉道:“呦,花七親自寫的?”

陸小鳳詫異:“何以見得?”雖然的確是花滿樓寫的沒有錯,可是陸小鳳並不記得在玉傾雪和花滿樓短暫的接觸之中,她看見過他寫字。

“字如其人。”玉傾雪伸手觸了觸那頁紙,指尖能感覺到一點墨跡幹涸之後的些許粗糙觸感,玉傾雪笑了笑,旋即卻沖著陸小鳳炸毛:“我娘當年書畫一絕,我雖然不及娘親半分,可是也不是半點文墨都不同好吧?你們中原人還歧視異族人怎的?”

陸小鳳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,那一刻,他看向西門吹雪的眼神近乎是驚悚了。他知道玉傾雪和西門吹雪是同父同母的兄妹,而且兩人之間的感情不可謂不深。玉傾雪毫不掩飾她自己異族人的身份,以及……魔教聖女的身份,那麽西門呢?西門他是……

雖然不知道魔教聖女到底和西方魔教的教主是什麽關系,可是陸小鳳總是覺得,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。

小動物一樣的直覺告訴陸小鳳,這件事西門若是不想跟他講,他就還是不要硬是探究下去比較好,打了個哈哈,陸小鳳轉移話題道:“既然這樣,咱們收拾收拾便出發吧,阿傾不知道在過沒過過江南的端午節,和北地的有些不同,也很有趣。”

玉傾雪她,還真就沒有體會過江南是怎樣過節的。他們大漠不過端午,不過每年端午,她家姨姨就會給她一串拇指大小的九個串成一串的小粽子 。姨姨說那是她家鄉的習俗,是她親手包的。

九個粽子口味不一,有的玉傾雪喜歡,有的她不喜歡。但是玉傾雪總是覺得,這大概是她家姨姨記憶中少有的溫暖甜蜜,所以她才想要分享給她罷。

玉傾雪天生就被偏愛,性子使然,她並不會誠惶誠恐的生出自己“何德何能”的自我詰問,她只會用自己的方式去更加妥帖的愛著愛她的人。愛與被愛,玉傾雪從來都是這樣理直氣壯、受之無愧,而且又理所應當。

花家的請帖不是每一張都送的這樣早的,不過在少林寺的禪房之中,撥弄著手上水晶佛珠的年輕僧人抿了一口苦澀至極的茶水,掃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請帖,旋即面色如常的對自己對面的中年僧人道:“師兄手藝精進了。”

那僧人面上一喜,旋即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,瞬間就被苦出了眼淚。他一臉控訴的望向無花,後者聳肩道:“茶道也講求天賦,師兄莫要強求。”進步了都這樣難以入口,師兄,放過那些茶葉吧,它們也很可憐的。

不再理會一臉生無可戀的無塵,無花起身道:“無花去赴人之約,師兄保重。”

說著,他轉身便走。因此無塵也就沒有看見,這人的眼角眉梢,分明都寫著兩個字——阿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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